我的父親是一個川菜廚子，方圓十里的人都知譚家大廚燉的豬蹄入口即化，做的醬香飄滿園。自幼我就跟著他穿梭在大大小小的廚房裡，時不時從砧板上拖出一塊牛肉大口咀嚼，或者獨自坐在角落啃完整個豬肘子。房裡的其他師傅常常看著我稱讚“這閨女可真能吃啊！”，那時候不吃任何蔬菜，連麵條裡面的豆芽都要一根一根挑出來才會動筷子，覺得肉簡直是世界上最美好的食物啊。我爸爸，一個市井中粗生粗長的“伙夫”自然覺得小孩子能吃就是福，並且對我的瘋狂崇拜很是受用，一點也沒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

就這樣糊裡糊塗長到十六歲，第一次接觸素食思想是高中二年級。有一日和同桌下課閒聊，突然她說道，要是我們是豬的話，想到自己過段時間就會被人宰了吃掉，每天生活得該多麼戰戰兢兢啊。要是有一種物種比我們還強大，他們在某個角度看著我們就像看著豬圈裡面的豬一樣會是什麼感覺呢？描述這種感受是很困難的，現在說起來好像也確實稀疏平常，但是當時我們都感到心靈受到了極大的震撼，我一整個下午都在回味那種靈魂升起的美妙感。我常常在想一個人一生很多決定都是某個瞬間確定的，許多一時間產生的想法堅持到了最後其實已經不是初衷了，不過那又有什麼關係呢，結局是美好的不就可以了嗎。

第二天早飯，我媽媽做了麵條，我拒絕了雜醬和豬油，說實話滋味並不好受。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我和同桌經常一起交流食素的心得。同桌是我至今的好友，就像會在私底下比誰的語文又多兩分，誰數學課多做了兩張卷子一樣，當時我在心裡跟她還在小小的較勁兒，她不吃，哼，我也不能破戒！我還寫了一個素食菜譜共用倒也悠然自得。

說來也奇怪，由最開始帶有賭氣較勁的心態到後來的享受其中，那些肉在我眼裡已然沒有了滋味，我漸漸吃到了麵粉的甜香、蘿蔔帶點點泥土氣息的味道，我那被各種調料弄得遲鈍不堪的舌頭彷彿擁有了無限的能力，感覺超棒！我的欲望，特別是關於零食、關於濃油赤醬的欲望也少起來，整個人也突然安寧起來（最後一點，我不確定這是食素帶給我的變化還是年齡帶給我的變化*^ο^*）。

困難不是沒有的，（相比艱難我更喜歡談論它帶給我的正能量啦）。重慶人愛吃火鍋，常常一大家子人出去吃飯，我就只能在邊上點一個素土豆(馬鈴薯)絲，有時候甚至要拒絕家中長輩好心好意的夾菜，常常被認為沒禮貌，解釋也顯得蒼白，小地方的人大都不能理解我的做法。我的母親以為我是想減肥，雖然那個時候我確實是有點胖啦（1.5米，50kg）。最受打擊的是我的父親，我不再在他做好紅燒肉的時候歡呼雀躍的跑過去，他感到自己的手藝受到了青春期女兒的質疑，很長一段時間陷入對自己的懷疑中。

第一次的素食經歷持續了差不多一年，高考前一段時間，由於高考的強壓力，加上飲食的規律性，我已經瘦了很多。我母親擔心我的身體吃不消，悄悄的在菜裡面加了豬油，知道真相後我竟然沒有暴跳如雷，面對母親自責的目光，我清楚這只是一個母親對於女兒的關心，我不能粗暴的拒絕，於是我又開始吃少量肉食。

就這樣，我讀大學了，我又重新開始吃素之旅。這個信念一直在我的心裡，有時候妥協不是放棄，我們每個人都不是孤立的個體，很多時候還要考慮到愛你關心你的人。我和高中同桌一南一北相隔大半個中國，但是我們依然堅持著，我們互相講著食素帶給我們的變化，講以後要是找不到工作就回去開一家素食餐館，我們在“蔬食吧”關注彼此，我們分享彼此的生活。

對於現在身邊的人，他們由最開始的不理解“你這麼瘦減什麼肥啊”（現在1.6米，45-46kg），“約你吃烤肉怎麼老是不來啊？”到現在出去吃飯會幫我“擋肉”，會告訴我我是一個很特別的女孩兒，我享受這一切。上月翻譯的《你會跟一個非素質主義者約會嗎》讓我產生了一些思考，我以後結婚生子之後，我會依然食素嗎，我會像所有母親那樣擔心自己的孩子營養不良嗎，我會拒絕給他們烹飪肉食嗎？我不知道答案，因為我想起我高中的那一段經歷，有時候我會懷疑自己對於食素這件事的忠誠度，有時候我又想沒有什麼好憂慮的，只要我現在食素，我下一頓依然食素，我相信食素是一件利人利己的事，那就且行且珍惜吧。:D

Karan 2014.7.6 于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