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福護生

肉店打工記

文/小曼

 
 

 多人問我,作為一位素食主義者,為何會去鮮肉店打工。我並不欠缺這份微薄的收入,切肉收錢找零這類工作經驗對我日後的事業也毫無幫助。說真的這個問題我從來沒有仔細想過。每次我的回答只是淡淡一笑說,我想體驗另類的生活經驗。但,說到底我為甚麼,為甚麼週末不出去玩,不和朋友聚會,甚至不待在家裡休息,卻花費本來就不多的時間去肉店"受訓"呢?

 這個答案我在打工三個禮拜後無意間找到了。那天剛剛吃完中飯,我回到砧板前看著同樣是一隻雞身上的骨肉,價錢卻因部位不同而有差異。雞胸肉在店裡賣十二塊錢(澳弊)一公斤。通常老闆是從全雞身上切下雞胸肉,然後再是雞翼,雞腿。有時候雞腿肉會去骨去皮,九塊錢一公斤,雞中翼五塊,雞心雞腎雞肝四塊五,雞腿帶皮帶骨三塊錢,雞翅膀帶皮帶骨兩塊五,雞爪兩塊。一路切割下來,本以為一隻雞的殘骸也就四分五裂得所剩無幾了,卻不料去了皮肉內臟的骨架,繼續以一塊錢三個的賤價販賣出去。而有些客人來到店裡,竟然還會詢問有沒有雞血,有沒有雞脖子,有沒有雞屁股。我面對眼前的這塊肉說,"你辛苦了,好好安息吧。我代他們道歉,請原諒分屍進食你的人類,這都是無心犯的錯,他們不能瞭解你所受的疼痛和折磨,他們不懂。希望下一世的你會得到多一點的關愛,多一點的尊重。"

 許多朋友都擔心我在鮮肉店會頭昏,會受不了血腥的味道,說實話一開始我自己也擔心會切肉切一半暈眩嘔吐。但後來發現其實還好,情況沒有那麼糟糕。只要不去多留意氣味,不去一心想著好臭好腥好難聞,一天下來也並沒有特別的不舒服。唯有在每次擺放牛骨的時候,我不得不屏住呼吸。也許是因為牛骨都切得很大塊,斷裂處白骨紅肉很明顯,還時常會看見骨髓,再加上牛血的氣味和人血很接近,近距離接觸久了很容易反胃。我總是很傷感的整理著這些骨頭,依稀可以分辨的來自脊椎,肋骨,關節的殘缺。曾經比一個人還要龐大的身體,如今被切割瓜分成零亂的支離破碎,血肉模糊。常想著若真有動物靈,很希望他們聽得見我心裡的嘆息。請安息,所有不幸的苦難終會結束,放下埋怨的心踏上美好的下一段旅程。不用再害怕,沒有人再能給予任何傷害了。

 一百年後這世上不會有我,一百年後這世上恐怕也不會有正在讀這篇文章的你。我們都無法避免自己的死亡,但我們卻有能力去成全另一個生命的延續。我們沒有人會希望自己有天走在路上忽然被捆綁著,放血削皮去骨,赤裸裸地放在砧板上切塊分割,死無全屍。同樣的,動物們又何嘗不希望自己能得到一些生命最基本的尊重。如果不是必然的需要食肉,就請不要去食肉,促使一個生命的死亡;如果不是必然的需要造成傷害,就請不要去傷害,導致一個靈魂的悲傷。生活如此,愛情如此,人生亦是如此。因為到了最後的最後,當所有的一切都歸於塵土,所有的一切也都不再重要,又何必堅持那一點點的口腹之欲,縱容那微不足道的一時之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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