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然的新書《一心一意來奉茶》在寒冷的冬天上市了。這是一杯含藏溫暖心意的茶，與她的第一本散文集《蓮花次第開放》相比，清涼、優美而澹泊的滋味仍蘊藏在字裡行間。依然是不能卒讀，每一篇都需要靜下心來仔細地思量和品味。

　　全書分為三個部分，第一輯，“白泥赤印走風塵”講的是茶事，第二輯，“一個人的思念”講的是情感，第三輯，“琴瑟琵琶，妙指而發”講的是茶禪。這三個部分都和茶有關，卻信筆游疆，游刃於茶以外的人生百態。

　　白泥赤印走風塵，這是出自劉禹錫茶詩中的一句，原意為茶在路上。以往貢茶進獻到宮中，要在茶包上蓋紅色的印章，白泥則是用來糊住茶包的封口，以防與空氣作用，令茶味散失。而那穿越的山山水水，茶就是見證。作者程然借用了這個典故，在第一專輯當中，把自己多年來尋訪茶山，途徑茶園的經歷、感受都記錄了下來，龍井、武夷岩茶、鐵觀音、桂花、金銀花、金蓮花、普洱、蒙頂甘露等等各色茶葉都紛紛來至筆下，在她悉心而質樸的觀察中，茶葉的來歷，學習喝茶的要領，由茶來反思生活的角度，乃至茶心茶道，一一呈現了出來。

　　喝茶不僅僅是文人雅士們的談資，更非達官貴人們的專利。茶，最普通，是中國人開門七件事之一，任何一個百姓都可以拿得起它，生津解渴，自得其樂；但茶也最不普通，無心的人僅僅是將之列為需要，而不去體會茶味深淺。一杯淺淡的茶，若遇到有心人品嘗，能照見品行高下和人心冷暖。在《一心一意來奉茶》不隨波逐流，冷眼旁觀，落力考量的文字裡，我們讀到來自程然的茶聲：

　　“一個不奔著利益目的去的茶人，她帶給你的茶味也雋永，經得起再三品味。”

　　“蔣蘅和周敦頤一樣，借物詠懷，借言立志，而被他們選擇的茶，或蓮花，都蘊涵了純正高潔的品性，令人解頤生津。”

“其實，叫什麼名字並不重要，人們品的是茶味，但味以名顯，名字如果傳達了人心裡面的善、正直、傲骨、清明，節儉和其他美德，那麼，由人及茶，愛屋及烏。”

　　“真正懂得茶道的人，一定懂得待人之道。”

　　“我們走世界，不需要認識世界﹔唯一需要認識的，是自己。”

　　如同《蓮花次第開放》一樣，畫龍點睛的文字，在這本茶書當中俯拾皆是。她通過自己切實的經歷，總結出帶有鮮明個人特點，又能令人引起共鳴的珠璣話語，仿佛讓人通過她的跋涉和遊歷，親嘗茶味帶來的生命百味。

　　這樣的文字在第三專輯“琴瑟琵琶，妙指而發”當中更為深入地得以闡揚。這部分文字，發端於茶，天馬行空於禪理佛法，字字句句，如同苦口良藥。“蘭貴人和竹葉青”，講述了人學習長大的階段﹔“小滿來把盞”贊嘆的是謙卑的心﹔“行至水窮處”是對逆緣的坦然接受﹔“公道杯，平人心”是以公道杯的樣貌來闡發人心平，則天下平的深意……幾乎每一篇，都讓人有山迴路轉，豁然開朗的感受。在其最後一篇文章《庖丁的茶經》裡，她更是令人驚訝地寫出了氣貫遊虹的味道，“在遵循了扎實、嚴酷的方法之後，耍大刀的庖丁、高沖低斟的茶人、知音的琴師、不動筆的畫家、百步穿楊的弓箭手，乃至無處不在的佛陀，他們寫就了同一部茶經，那才是無法無天，無垢無淨，不增不減，不生不滅的三昧化境！”

　　這不簡單是一本茶書，實際上，就如同作者在她的文章《解毒的茶與斷腸的草》中提到的那樣，“在這世間，萬物都是假借物。一可推三，三可及眾。茶，正是我們人生法典裡的絕佳假說。它之於渴者，是為甘露﹔之於溺者，是為水厄。”

　　 “解毒的茶和斷腸的草在翻雲覆雨的戲台上換了行頭。再看，誰是那解毒的？誰又是那斷腸的？是風月寶鑒裡娉婷含笑的紅顏？還是那面鏡子背後令人怖畏的白骨？”

　　程然運用了反詰的手法，令我們生發出不破不立的思考。茶，和所有為我們所喜愛，所借用的那些生活道具一樣，都是我們觀察人生，觀察世界的一個方法，寫茶，只是拋磚，觀察人世，反思自身，才是茶中珠玉。

　　而翻過頭來再看第二輯——一個人的思念，剛烈直面的筆觸突然有了細膩溫婉的一面。她描寫了父母、小曼、小艾等個體的人，也勾勒了信陽人、喀什人、雅安人等等在她心目中的群像。飽含著心疼、惻隱和悲憫的情愫，通過筆墨來傳達。讓人看到，就是這支燦出蓮花的筆，卻欲解人間的痛。第二專輯也是以茶作引子，作線索，作隱喻，關照的卻是為真實困境擾動的人。

　　因為懂得，所以慈悲。程然以茶香回甘來深切地祝願：幸福從那大苦的底裡來。她反省自己因為嚴苛，而不能給予親朋懷抱時說，“這個人世間，並非每個人都能夠心思清明地行路，也並非每個人都有自我矯正的勇敢。如果他們不情願，或者他們還沒有做好準備，那麼，推薦一杯冷面茶，不如泡上一壺薰衣草。做不到覺醒，也應該得到安慰。”

　　我仍能看得到作者的誠實。她把自己不懈的思考寫進了茶，也把自己真實的疑問寫進了茶。她不提供答案，卻分享經驗，同時，不諱言自己的局限。不諱言，是因為有自知，誠懇，她一再說自己“尚在路上，風雪漫天”，這就是赤子啊。決不偽裝和雕飾，赤子情懷躍然紙上。這一杯冬日暖茶，來得及時，來得酣暢，她告訴我們，真實的知與行，才能令風月寶鑒後的茶味彰顯！

編者注：
《一心一意來奉茶》一書為蕃茄小屋多年來的朋友兼特約作者∼蘭若，2007年的新作，由當代中國出版社出版(http://www.ddzg.net)，目前僅有簡體版，部分內容散見於蕃茄小屋「茶餘飯後」單元，有興趣的朋友們大家可再前往閱讀品味參考或者至書店購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