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陵频伽

在枪炮和烛火中辨认
——目睹Sinead O’Conner的青春

文/兰若

 

  Sinead O’Conner,汉译为辛妮德。奥康娜。是我在大学时代最喜欢的爱尔兰歌者。

  她有如同雕塑一般的轮廓,最初以光头的形象出现。一个美得惊人的脸孔,却毫不犹豫地將青丝盡数斩断,那种反叛的标志令人不由瞩目再三。在特立独行的外貌下,奥康娜有着天使一般的声线。只要她唱起来,閒谈,或者喧哗的噪音就黯然下来。

  那不是温柔滑腻的音色,不太女性,但也不是刚强鲁莽,它是一种没有性别,不带尘烟,旁观,有一点点冷漠,又有一点点悲悯,仿佛一个有着灰色翅膀的天使经过人间,有着俯视的悲,也有着仰视的疑问。

  一盘打口带从录音系的同学手中流传,文学系、美术系、表演系的同学们相继在很多随身听的耳机里认识了奥康娜,因为她,人们屏息凝神。

  那盘带子,叫做《宇宙母亲》,英文名:Universal Mother。

  在这张专辑里面,几乎每一首都让人肃然起敬。儘管一时还不瞭解歌词,但仅仅是那旋律,那用心,和那不一样的人声起伏,你就能够产生极大的认同感。

  其中有一首歌,最初是奥康娜自己的声音在唱第一小节,继而一个男声在第二小节进入,唱另一个声部,第三小节,第二个男声声部进入,如此往复,歌词只有四句,但和声却层层进入,最后声音以一种共鸣的姿态汩汩而来。而从头至尾,歌曲没有用任何乐器。最朴素的人声,就是这世上最华美的乐器。

  你听到了,你就能感受到。简单和繁复,就在一转眼。简单的心,繁复的是方法,用了繁复的方法,是为了袒露简单的心啊。

  奥康娜在这张专辑里还有两首动人的歌曲,一首是Thank you for hearing me,一首是Perfect Indian。

  前者的歌词非常美好,翻译成汉语是:

  “谢谢你倾听我,谢谢你爱恋我,谢谢你注视我,从不曾弃我而去。谢谢你与我相伴,谢谢你的沈默不语,谢谢你与我紧紧相依,对我说我能行。”

  这首曲子,不仅歌词上有排比递进的考虑,在旋律上也用了排比的手法,似乎是相同的旋律,却在最后几个音符微调变化,逐渐深入,逐渐加强。而在唱法上,奥康娜由远及近,由弱渐强,初始仿佛是内心低吟,喃喃自语,不为人知,渐渐地抹去羞涩,略微抬起头,目光流转,唱给你听,接着声音大了起来,泪水盈睫,还是一样的心声,眼神却坚定诚恳了起来。这样的感谢,这样的表达,你怎么敢分神分心,怎么能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接纳,来呼应,来勉励,来映照?

  第二首Perfect Indian,完美的印第安人,也是很多人喜欢的一首歌。

  这首曲子非常难得地出现了似水柔情,仿佛沉入水中,安享宁静,又和水中万物轻微缠绕,有让人惊动的爱情在悄悄发生。奥康娜在唱这首歌时,那份认真,那份小心翼翼,那份透着一丝温暖的惊喜,令人动容。

  而这首曲子,也是我听到的英文歌曲中音节最美,出现了韵脚和诗意的抒写。歌词单拎出来,轻声朗读,分明就是一首讚美诗啊。

来,我们试着朗读一下吧:
A Perfect Indian is he
Remembering him life is sweet
Like a weeping willow
His face on my pillow
Comes to me still in my dreams
And there I saw a young baby
A beautiful daughter was she
A face from a painting
Red cheeks and teeth aching
Her eyes like a wild Irish sea
On a table in her yellow dress
For a photograph feigned happiness
Why in my life is that the only time
That any of you will smile at me

I'm sailing on this terrible ocean
I've come for myself to retrieve
Too long have I been feeling like Lir's children
And there's only one way to be free

He's shy and he speaks quietly
He's gentle and he seems to me
Like the elf - arrow
His face worn and harrowed
Is he a daydreamer like me

I'm sailing on this terrible ocean
I've come for myself to retrieve
Too long have I been feeling like Lir's children
And there's only one way to be free

  仅仅是读诵,这词句就已经呈现了诗行的优美,更何况一个单纯小心到让人心痛的音色去唱念它呢?

  当奥康娜唱起来的时候,北国的冰川也泛出了太阳的光辉。

  而这两首都是奥康娜在转型时的代表作。在这之前,奥康娜的歌声充满了愤怒和躁动,唯一还能找到叛逆青春痕迹的歌曲,在这个专辑里有一首,叫做Fire On Babylon,燃烧在巴比伦?这样翻译对吗?

  这首曲子简直是奥康娜的嘶喊。她那么美好的声音,因为嘶喊的姿态,而呈现出惊人的爆发力,配器也是以狂风骤雨般的起势来应和的。儘管是嘶喊,仍然具有宗教感,具有不容置疑的宣告和祈祷的力量。

  她真的令人惊豔不已。

  看到介绍说,奥康娜在少女时代,如同爱尔兰的那些灵歌歌手一样,都曾经是修道院唱诗班的孩子。在那里,和声、祈祷和感恩,给她打上了烙印。

  但很快,她的青春蓬勃肆虐,无处安放的灵魂在瘦弱的身躯里横冲直撞。修女脱去了道袍,举起了枪炮,莫名的眼泪、愤懑和不平,让她有如怒放的玫瑰。她对人们说,我不是你们的性感偶像,我决不取悦和献媚于任何人,我是一个严肃的艺术家。

  她以反叛的摇滚姿态出现,也由此成名。在她自我放逐的生涯里,她制造一切有争议的事件,把自己塑造成面目全非的斗士。

  当然,她也思考,关怀祖国的命运,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她即便在愤怒,也令人尊敬。

  在她的呼喊多过细语的年代,她的烙印沉睡了,那烙印仿佛在等待,等待出走的人重新归来时,再相认。

  也有很多人在问,奥康娜为什么要做《宇宙母亲》这个专辑,为什么不延续愤怒,却要表达和解?

  奥康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这张专辑,诞生于她的孩子诞生之后,她有了爱,有了孩子。

  母性唤醒了她的烙印。

  一手举着枪炮的奥康娜,一手拿着烛火的年轻母亲,在她的身上,人性在野性和神性间徘徊。如同我们,经由孩提的懵懂无知,青春的倒行逆施,我们终于可以沉淀,沉静,沉思,开始去完成识别自己、辨认自己的使命。

  那曾经神秘的、痛苦的、挣扎的岁月,因为这种辨认,而变得熠熠生辉。

  也有人批评说,奥康娜在做了母亲以后,她的歌曲不再有当年叛逆时代的冲击力。奥康娜仍然没有任何回应和解释。她怀抱婴孩的照片,更加美丽。

  这让我想起舒婷。她也面对过同样的批评。她却说,即便是以文学的名义,也不能剥夺我去过真实生活的权力。

  不知道奥康娜的沈默和告别歌坛,是不是得到了比骄人的唱片销量更为重要的无垠生活,如果真是那样,那是她最应该重视的,并且也是最应该得到人们祝福的事情。

  我愿意祝福这样的女子。愿惊鸿世间的她们都能享有真实的幸福,那比什么虚荣都来得扎实。

奥康娜的歌曲百度:
http://mp3.baidu.com/m?f=ms&tn=baidump3&ct=134217728&lf=&rn=&word=%A1%A1Sinead+O%A1%AEConnor&lm=-1

奥康娜的个人英文网站:http://www.sinead-oconnor.com/home/index.php?option=com_ponygallery&Itemid=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