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读者看着眼花,并且将书籍的形状作成了扇面型。
日本人太喜欢扇面的形状了,坚持认为折扇是日本的发明,英语里的“中国”是“瓷器”,英语里的“日本”是“折扇”。折扇肯定是中国文人的发明,因为中国的绘画系统里,自古有扇面画。
中国的扇面画格外高雅,三笔两笔,轻墨淡彩。日本则将扇面又做成了工艺品,上面多为图案,并且大红大绿,当然还要贴金。
如笼统地说,中国的绘画是即兴式的,追求意到笔不到的虚化意境,而日本的绘画是设计式的,追求“拳拳到肉,刀刀见血”的实际效果。日本画要像西方的油画一样,在纸上作厚厚的一层底子肌理的,这套技法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国画家许云龙向“画圣”奥村土牛学习来,结果令黄土高坡变成了中国画可以表现的题材,用文人画的水墨的渲染,的确很难表现黄土高坡的质感。工笔重彩山水画——这是古代中国画家抛弃的画法,他们更喜爱简练的水墨画。绘画是中国文人的高雅艺术,其中有一套特殊的语汇和审美情绪,不是画给平民百姓看的,是画给在美术修养上与自己同等的人看的。
工笔重彩对普通市民有更直接的视觉冲击力,具有俗世色彩,日本对宋代工笔重彩技法的继承,也预示着日本浮世绘画风的出现。
浮世绘是装饰画,是中国明代的木版画和彩绘春宫画的装饰风格变种。中国的许多艺术在日本都有了装饰性倾向,比如中国的书法到了日本,虽然宋代的苏轼认为王羲之的运笔之法在中国失传了,中国的当代“草圣”(草书的圣人)——林散之认为,王羲之的运笔之法在日本得到了保存,一个日本的退休老太太,业余书法爱好者,都有王羲之的遗风,令林散之发出“我不如她”的感慨。
虽然笔法得到了保存,但字形却走了样,日本的汉字书法,很像是阿拉伯的“花体字”,装饰性太强,过于匠气。胡兰成更是一针见血地指出,日本人不能写大字,小字尚精巧可喜,一写大字,就成了巨大的装饰图案,实在缺乏中国颜真卿、黄庭坚所写大字的崇高理性之美。
张大千的书法老师李瑞清的书法,将魏碑字体图案化,作出许多装饰性的颤抖之形,历来被中国书坛垢病,而他在日本则被称为书法的“千古第一人”——从中可以看出中日审美的不同。
日本审美是女性化的中国风格,热爱生活,更注重俗世的琐碎之美。欧洲美术留下了欧洲民众生活的丰富记录,中国美术史上则是一批山石树木和佛像,民众的生活形态则严重匮乏。记录市井生活的大型绘画《清明上河图》成为国宝,因为我们很难再找出另一件相同题材规模的作品。
中国古人是轻视庸常生活的,写生活见长的小说历来遭到轻视,文人写小说是丢脸的事,曹雪芹不在《红楼梦》上署作者名,也是这种风气使然。中国下里巴人的绘画艺术——版画,更是不登大雅之堂,中国的版画留存下来的多是给小说刻的插图或是私密的春宫画,这就很能说明版画的地位,但明代版画多少保留了一些民间风情。
明代版画流传到日本,便成了一个影响巨大的画种——浮世绘。浮世绘受中国明代春宫画影响,所以带着浓重色情味道,浮世-----是受佛教影响的词汇,认为眼前的世界虚妄不实,一切都是过眼烟云。
这个有着极高意境的词汇最后推理出结论竟然是——既然世界如此不靠谱,就及时行乐吧!所以浮世绘是全然世俗化的画风,保留了整套的古日本的风土人情——在这一点上,浮世绘恰是中国所缺乏的画种,我们的古人生活没有在视觉上留存下来,仅仅是零散片影。
《金瓶梅》、《红楼梦》等小说保存下的世俗生活,可看到古人们的穷凶极欲,而美术作品德匮乏,则令人感到,古人起码在视觉上并不热爱生活。
如前所述,日本审美上的装饰化根性,使得浮世绘成了典型的装饰性绘画,发展了版画的套色技巧,大红大绿,十分的俗艳。浮世绘大量用于商品包装,这一通用途,更说明其绘画的性质。
日本货品买到欧洲,欧洲便开始收藏这些日本包装纸了,觉得是难得的绘画,埋怨日本商人糟蹋东西。日本室内像中国一样摆放屏风,浮世绘版画也用来装饰屏风,因为屏风是多折的,一幅大画需要多幅画拼成,所以一幅屏风浮世绘被印刷成多个独立的画面。
这类屏风浮世绘做成包装纸后,欧洲人不知道是一幅画的一部分,以为就是独立的画,于是大惊小怪,认为浮世绘的理念太前卫了,竟然敢用不完整构图、不规则画面,于是直接影响了欧洲现代派绘画,印象派和后印象派的大画家们画出了许多无头无尾的画面。
浮世绘对欧洲美术构图法的影响,完全是一次误会。但浮世绘的平面效果、纯色运用,却是实实在在的影响,梵高的油画便有着典型的浮世绘风格,他自己也用油画临摹了许多浮世绘版画。
中国的大雅,变成了日本的大俗,日本的大俗变成了欧洲的大雅----这个美术史上的因果循环,令人感慨,浮世绘的“浮世”两字用得太好了,这个世界是如此的飘浮不实在,任何事物的性质都可以被转化。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