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素食朋友,飞利普
2004年年底,我所在的公司被一家同行公司合并购买,公司内部有了明显的机构调整,很多高层的管理级职位皆由满地可(蒙特娄)(Montreal)
支部的接手。整个圣诞期间,公司一半的员工都在天上飞——温哥华的飞去满地可,满地可的飞来温哥华——而遇到飞利普,我的直系主管的那天,他的介绍词很特别。
“你好!我是飞利普,听说你也吃素,我期待见你好久了!”
我很惊讶地连忙起身和他握手。“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满地可还有一位同事叫阿都,他很害羞的。下个月他会调来温哥华分部工作,到时候你要多照顾他,多带他去吃好吃的素食阿!”飞利普说完对我眨了一下眼睛。
“那我是不是应该先带你品尝一下温哥华的素食,好让你放心我的选择呢?”说完我们都笑了。
隔天中午飞利普来找我一起吃中饭,我告诉他我带了便当,问他要不要吃我的。
“你瘦到胃都贴脊椎了,还是自己吃吧。”飞利普忙摇手,“我出去买就好。”
后来过没多久我闻到麦当劳薯条的味道,“不会吧?”我大叫,“你的饮食品味只是在麦当劳的水准阿?”
“没办法阿!”飞利普学我大叫,“我们公司在一块荒芜的工业区中间,我能看见的就是麦当劳,而麦当劳里面我能吃的也就是薯条了。”
“晚上我带你去见识一下真正的温哥华素食佳肴吧,免得你回去和阿都说你在这里的悲惨经历,人家都不敢来了。”
当晚我们去吃素食火锅,飞利普吃得肚子圆滚滚圆滚滚,很满足地说,“我的胃如今离脊椎有一段很遥远的距离了。”
饭后喝着茉莉香片,我们聊了起来。
原来飞利普是法国人,太太是意大利人,英文算是他的第三语言了,他对中文很有兴趣,提起了几次要我教他中文。
“中文很难学的哦!”我事先打预防针。
“没关系,我亲亲我老婆就会讲意大利文了,我无师自通的呢!”飞利普拍拍胸,“我很有语言天赋的。”
“可是你不能亲亲我然后就会讲中文阿!”
飞利普忙摇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们都是素食一国,频率很接近的,一定马上学会
。”
“你是怎么开始想到要吃素的呢?”我有些好奇。
飞利普忽然坐正了身体,带点严肃带点尊敬地,开始告诉我他的素食旅程。
三年前的飞利普和现在判若两人。那时候的他,每天至少喝一瓶红酒,抽两包烟,喝五杯以上的咖啡,脾气很暴躁,常常对大家讲话大声,赃话不离口。最后因为高血压高胆固醇进医院,医生劝他改善饮食,并告诫他再这样下去,恐怖只有几年的壽命。
后来因为机缘巧合,他遇到了一位气功大师。说也投缘,他马上深深对气功着迷,也开始每天在家坐禅。几个月后,他开始吃肉便吐,赃话骂不出口,并戒了烟酒,五辛。
“我去复诊的时候医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飞利普喝了口茶,继续说,“然后我太太说我意大利文越来好了。”
“嗯?”我一时没听懂。
飞利普哈哈笑了起来,“意思就是说我和家人感情越来越好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常常出去吃晚餐。飞利普很喜欢中华料理,尤其是菌菇类食材。他对中文真的很有兴趣,每天拿PDA学习每日一字。
“为甚么你叫我飞利浦?有甚么意义嘛?”有天他问我。
“因为你的名字和某家灯泡制造厂很像。”
“飞是飞翔,利是锋利,浦是?黄浦江?上海?连在一起有意义嘛?”
“好像没有甚么意思。”
“那如果是飞礼浦呢?至少我是很礼貌地飞过黄浦江?”
“这样听起来像非礼…”
“那你叫我飞利普好了,我要盡我的能力来普渡众生。像菩萨一样。”
后来几次见面,他的气色越来越好。虽然公司很忙,但他还是精神抖擞。后来他悄悄告诉我,都是因为他在练气功,把不好的能量排出体外,然后把好的能量吸收进来净化身体。所以他都凌晨跑到有很多树的公园练气功。
“佛教真的是神奇而又神秘的,”他这么告诉我,“你很幸运,你懂得中文,你要好好把握这个技能,技能就是你的财富,心灵的财富。”
有天飞利普问我凤爪是甚么,我告诉他,那是鸡爪。鸡的前身是凤凰,所以属鸡的和属龙的就俗称龙凤配。
“可是为甚么要吃鸡爪呢?好好的鸡,斩了脚,还要去指甲,还要放水里面泡到烂掉。”他的眼神中流露出愤怒,“一点对动物的尊重都没有,为了美容,为了食慾,就可以不顾一切嘛?真不文明阿!”
半年后我去多伦多出差,飞利普特意从满地可开四小时车来看我,还说谢谢我在温哥华的款待,要带我去吃素食馆。
“最近好嘛?意大利文有进步嘛?”
“中文进步了!”飞利普笑,“而且我正式戒了奶蛋五辛,我是佛教徒了。”
饭间我们聊了很多,国籍似乎没有距离,年龄似乎也没有距离,职位似乎也没有距离。我们谈到各自的梦想。我说有生之年我想盖一所小学,让贫苦的小孩子能够接受教育,飞利普很惊讶地看着我,然后很认真的对我说,
“如果那一天来到了,请通知我。我一定会盡我的能力帮助你。人力,物力,都可以,只要和我说一声。”说完他伸出手当作承诺。
我很郑重地回握。
“气功和素食真的改变了我很多。我心中的感想满溢着却无法分享。我很想写下来告诉所有的人,那是多么美好的感受。你会自然而然的忘记肤浅的执着,忘记物质的追求,忘记慾望的诱惑。我感觉自己好像重新又出生了一次。每次想到这里我都会觉得很感动。”
飞利普看着远方,若有所思, “或许有一天,等我孩子长大了,我的太太体谅了,我就一袭青衣,一个钵,浪迹五大洲。”
离开加拿大之后,和飞利普还有通过几封email. 每次他都问起我的小学,然后问我最近有没有在打坐。最后一次我回他信,却被退回来了。或许,他已经穿起他的青衣了呢?
祝他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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