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夏天有些熱。陽光照在街上像黃昏牽著小狗散步的老人,令人懶洋洋的毫無一絲想幹點什麼的意思。
走,我想吃火鍋。她挽起他的胳膊,本想把手插在他的口袋,將剛才偷偷抓在掌心的陽光,在他口袋裡把玩,不曾想他是穿著襯衣出來的。於是他的手掌緊緊地包著了她的手心。
他微笑著一同隨她進了超市。
桔紅的橙子總是叫人歡喜。她挑了四五個。他說過,人不能貪多,肚子稍稍餓比十分飽來得好。
淡綠的牛皮粉條也拿了一束,捆束得像有些殘敗的菊。
那些擺放在木架子上的塑料筐裡的黃豆芽,一根根相互糾纏在一起,儼然一副死了也不休的樣子,卻看上去脆生生的,白白淨淨,長著一顆顆谷黃色的小腦袋,煞是可愛。順手也裝了一袋子放在購物籃筐裡。
對於那些蔥翠的生菜、油菜和萵苣呀什麼的,以前她總是分不太清。不過,這次有他在,比較了一番,還是挑了肥大的生菜。
金針菇、姬珍菇,黑木耳是做火鍋不可缺少的好料。他說榨菜是絕好的調味料!這還是她第一次聽說,覺得有些古怪。
挑去挑來,最後挑了種微辣的火鍋底料。現如今的人真是,不知道該算是幸福呀,還是不幸,怎麼什麼都可以購買?他說﹔不知道以後是不是不用生孩子,大家也和這樣到超市東挑西撿的,覺得模樣好看,價格也合適,就買一個回去。可惜了先輩們的孜孜不倦!要是他們知道會是這樣,不知還會不會那麼辛苦的造出我們來?
哈哈,吃個火鍋,也居然弄出他這麼多的感嘆來,打油今不如昔的幽怨。最後秤了點話梅。對於我們這些中國品種的人,話梅是怎麼也割捨不了的!就一個"望梅止渴"的成語,就是祖先和我們心態最好的寫照。
嘻笑顏開地回到了家裡,家裡卻到處是陽光,好像一世界的陽光都跑到了自己的家裡,也想吃吃火鍋,好讓自己更添點熱情。
他開始摘菜,把買回的那些各色菜蔬分門別類的清洗乾淨,放在不同的筐和碗裡。他在家的時候,從來不要她進廚房。他常說,女人做菜總是千篇一律。他做她吃,倒也賺得些清閒,心也從沒這般安過。
電磁爐上的鍋裡開始滋滋冒泡。說起來吃火鍋還是舊時的炭火爐子來得好,來得真切。
按說任何事物的產生,都源自一樣特定的環境,照理火鍋本就該是就著文火的炭爐,一群人圍坐在一起,熱氣騰騰的吃得滿頭 大汗才算是原裝。可這是個任什都可以隨意,可以改頭換面的時代。一定要什麼原汁原味,那你就只好餓死。還是那句老話:有的吃就是福!雖然比不上用炭火來得地道真切,各種調料混合在一起,被看不見火的火這麼一烤,一樣是散發著烈火中的煎熬味道。想像古人所說的"鐘鼎饌食",大約火鍋的產生便得自于先人的"鼎食",不由得有了幾分貴族的感覺。
他們就在陽光的注視下,眉開眼笑地吃將起來。
吃火鍋你來我往,不分彼此,一團和樂融融,最為快意。火鍋還有一樣別的菜肴沒有的好處,那就是不分貴賤,什麼都可以入鍋。他說初入川時,在夜裡的街邊就著昏黃的燈火吃火鍋,發現川人居然什麼吃的東西都可以下火鍋,就曾經大為驚嘆。一到那沸騰的分不清紅黑綠白,陣陣噴香撲鼻的火鍋裡,所有的三六九等就全只有一等還在﹔那就是入口的麻辣,沁人心脾的滋味綿長。
那些粉條原本帶著十二分的堅貞不屈,遇上桂圓,紅棗的甜言蜜語卻一下子心軟了,癱倒在湯的懷抱。
豆芽緊繃著身體勇敢地跳了下去,卻被辣得失去知覺。干脆昏昏睡去。
金針菇,黑木耳天生就是軟骨頭,它們纏著孜然花椒流著口水。
他們邊吃邊聊,嘴唇油光發亮,臉頰紅潤美好。掌管味覺快樂的加斯特麗亞女神也心滿意足了。全世界的生命都是她的臣民。她喜歡這種舒緩而恬靜的氣氛。
她想起一個故事,某人到一寺院遊玩,隨手將手中的香蕉施給了正在化緣的僧人。僧人沒有任何嫌意,安然自若地接受了。
佛曾說施比受好。她想其實心平氣和地接受也很好。因為施和受同樣熱氣騰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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