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告訴我們他要結婚的時候，大家都很為他高興。

　　而在得知美麗的新娘是越南籍，且兩人交往不到半年後，隱約都會聽到一些小聲音。正因為大家都在乎他，所以也不想讓這些善意的關心去增添不必要的摩擦。但小聲音還在，戴自己也知道。他總是用微笑來告訴我們他很幸福，尤其在發請帖的時候。

　　「天天她說很想見你。」戴這樣對我說，「知道你在南天寺當義工，非要我介紹你們二人認識。」

　　「天天也是佛教徒嗎？」這倒是意料之外的。

　　「她哥哥是法師，」戴的臉上出現了那種自豪的微笑，「最近被調去政府級別的部門，講經還是整理經文，詳細做甚麼我倒不清楚了。」

　　「佛教在越南的歷史很悠久 。」我說，「屬於大乘佛教，受中國的禪宗影響很深。」

　　「認識天天後，我幾乎每兩個禮拜都會去一次南天寺。」戴擦擦額頭做虛脫狀，「從雪梨開車去來回路程四小時，我閉著眼睛都認識路了。」

　　「有機會可以親近佛法，」 我笑，「多幸運啊！」

　　「認識她，我已經覺得自己是最幸運的了。」戴也笑了。

　　天天是個有故事的人。一年前的她，為了愛情，毅然放棄越南的家人，工作，生活環境，來到雪梨，只因為未婚夫在這裡。但事與願違，當簽證及其他手續辦妥後，未婚夫變了心。

　　「他急著要移民，就找了個澳洲國籍的女人匆忙結婚了。」戴邊說邊搖頭，「天天那時候是我的房客，每天看她除了喝水就是把水哭出來，覺得這位女子用情很深，很在乎家庭，也很需要保護。」

　　戴來自英國，言行舉止都很溫儒。他默默地照顧著天天，只為自己愛看她的笑臉，希望在天天的簽證到期之前，還在澳洲的這段時間裡，可以留下美麗的回憶。

　　「我告訴她，心疲倦了就要休息。在雪梨就當是放自己一個長假也好。」戴回憶著初相識的情形，滿臉的微笑，「後來也不知道怎麼了，發現自己愛上了她。」

　　起初天天很抗拒，也認為自己無法再信任任何人。但戴為了她，每次約會都主動提議去吃素食，週末陪她去寺廟禮佛，並慷慨地捐贈善款。天天的心再次打開了，她 告訴戴，或許她應該謝謝那位變心的未婚夫，若不是他的離去，她怎麼可能如此幸運地成為戴的妻子，一起廝守到老。

　　婚禮那天，我終於有機會見到天天。美麗的她穿著一襲白紗，純潔如天使般，溫柔地圈住戴的手臂。在場所有的人的心都一瞬間柔軟下來，之前的那些小小的疑惑，擔心，不解，也統統被溶化在兩人幸福的笑容中，尤其在深情地看著眼睛，點頭說「我願意」的時候。

　　晚宴的時候天天一直抓著我的手，讓我坐在身邊陪她聊天。

　　「戴常常提起你呢！」天天有雙美麗的眼睛，笑起來有月光倒映在湖面的溫柔。「我一直很期待和妳見面。」

　　天天每天的早晚課都會很虔誠地念地藏菩薩的佛號。起初戴不能理解，卻欣然接受，因為是她喜愛做的事情，他就會去支持。後來他陪她一起念，再後來他自己平時也開始念佛號。

　　那天我們聊了很多關於佛教的話題。天天很開心，她說我們兩人很有緣。

　　「是有佛緣吧！」戴忽然出現在我們身後，彎腰吻了一下天天的臉頰。我們三人相視一笑。

　　我問二人打算去哪裡度蜜月，天天說想回越南。

　　「我希望去越南再舉行一次婚禮。」天天說，「我哥哥會安排我們在寺院裡面舉行婚禮儀式，接受法師的祝福，祈求佛祖的加護。」

　　「那真是太好了！」我是由衷的為他們高興。

　　「許多人都以為佛教只是讓我們憤世疾俗，戒色戒慾，遠離親朋好友去深山修行，其實不是這樣的。」天天說，「佛教也很鼓勵在家弟子組成佛法家庭，讓每個成員一起在家精進修行，宏揚佛法。」

　　「你們在越南的婚禮會很特別呢！」我可以想像朋友家人聚集一堂，共同在佛祖跟前誠心為他們頌經祈福的盛況。祝願一對新人幸福安康，這應該是最完美的方式了吧！

　　「禮成之後大家一起吃齋慶祝，應該會比滿桌大魚大肉的好吧！」天天邊說邊點頭。

　　「你知道我們這場辦在X爾頓的晚宴多少錢吧？」戴聽了沒好氣，「光開紅酒就四位數字了呢。」

　　「阿彌陀佛，所以我們要去越南懺悔贖罪啊！」天天調皮地吐吐舌頭，「其實沒關係啦，你的朋友喜歡喝酒吃肉，今天他們一起來到這裡為我們慶祝，我們不應該勉強他們非要吃素不可。」

　　數星期後，戴告訴我簽證出了問題，越南之行會延遲。

　　「我在菩薩跟前發願了，如果簽證成功，越南那場婚禮順利，我就茹素三個月。」戴一臉認真的對我說。

　　從那天起他的飲食便去酒除肉一心吃素，佛號也念得更勤了。

　　是菩薩保佑也好，個人盡心得努力也好，奇跡竟然真的出現了，在機票到期的前幾十小時，在簽證作廢的前一天，簽證通過了。接到電話後，戴立刻雙手合十念念有詞，我想他是在感恩。

　　三星期後，戴從越南回來，身上手上車上到處都是結緣品，他還贈送了許多給大家，說每個人的平安就是大家的平安。

　　「天天一直說很可惜妳沒有去。」戴給我一疊照片，「她說妳一定會很喜歡的。」

　　照片中，婚禮很莊嚴。每個人的臉上都滿懷著虔誠。有張照片中，戴穿著傳統的越南服裝，五體投地禮拜著地藏菩薩。當我手指滑過照片時，心中泛起一陣說不出的感動。

　　過幾天是週末，我在南天寺做義工時，見到他們。天天還是那麼溫柔，一見面就上前拉住我的手，像姐妹般。

　　戴對我說，「天天和我來還願的。」

　　一群朋友知道戴發願吃素後紛紛表示同情，並相約三個月滿後，一起吃牛排慶祝。

　　戴卻聳聳肩覺得無所謂，「認識天天後我已經常常吃素了，而且那些素魚素肉素海鮮吃起來味道很不錯啊，我對肉已經沒有太多的眷戀了。」

　　「我很不喜歡吃素料的。」我告訴戴。

　　「我和妳吃素的動機不一樣。」戴試著解釋，「妳吃素是生理原因，自己本身不喜歡吃肉，所以對肉味沒有執著。而我是心理原因，我還是偶爾會懷念肉的鮮美。幸好如今科技發達，那些素料味道都很逼真。既然可以品嘗到類似肉食的美味，又不用殺生，是件好事情！」

　　「看來素料還真的是偉大的發明啊！」我說，「雖然我真的不喜歡吃。」

　　「希望有天我也像妳一樣，可以放下口慾的執著。」戴點了下頭，當作是給自己的鼓勵。

　　三個月期滿後，一行人坐在了餐桌上慶祝戴「還俗」。許多人點了牛排，三分熟的，五分熟的，殷紅殷紅地被放在盤子上，大家都說很多汁。

　　戴拿著菜單猶豫了好久，最後點了一個「素漢堡」。

　　「漢堡裡面有素牛排的。」戴說，「這樣就夠了！」

　　眾人都投以無法理解的目光，有人甚至作勢要把自己盤中的牛排分給戴，戴都笑笑著搖搖頭。

　　我看了他一眼，輕輕地說，「戴，加油啊！我為你感到自豪呢！」

　　「天天知道了也會吧！」他也輕輕的回我，「我都已經可以看到她微笑的眼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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